这个话题有点大,但我想聚焦在3个人身上。
1841年5月24日,珠江口岸,英国军队锤爆清军,打得清军节节败退,缩回广州城。
当时双方参战人数是:英军2400人,清军人。
比例是1:7.5。
即便清军人数占绝对优势,但就是打不过。
于是英军乘胜追击,一顿炮轰,还扬言“血洗广州”
时任钦差大臣奕山,龟缩在广州城,为了活命,举白旗投降。
既然投降了,那就要和英军谈判,最终签订《广州和约》。
有两个条款至关重要:清军退出广州城60里外,并交出600万银元给英军。
奕山怕担责,向朝廷起奏,谎称英国人“向城作礼,乞还商欠”
道光皇帝批谕“准令通商”
当时广府拿不出这么多钱赔款,奕山就搜刮民脂,尤以广州十三行一带的富商为主。
最终,伍秉鉴一人就出了100多万银元。
凑齐600万后,奕山送给英国,本以为可以落得清静。
谁曾想,英军竟很快撕毁和约,继续扩大侵略战争,攻打厦门、浙江、天津等地,直捣黄龙,逼近紫禁城。
最终清朝廷妥协,签订了《南京条约》,割让香港岛给英国,并赔款2100万两白银。
朝廷钱又不够了,怎么办,再找商人要啊,于是,伍秉鉴又捐出了100万两。
一场战争,他前后共掏了200多万两,占总赔款的7%,妥妥的接锅侠。
如果这都惊到了你,那么请坐稳,你知道从1800年到1843年,伍氏家族总共“捐出”多少钱吗?
1600万两白银。
如果硬要核算成现在的货币,保守估计也接近20亿。
可即便如此,伍秉鉴仍然背上了“卖国汉奸”的骂名。
那这个伍秉鉴是何许人也?他怎么如此有钱?
良叔查阅资料后发现,这位广州人就是当时洋人公认的世界首富。
2001年,《华尔街日报》统计,1000年来全球最富有的50人中,有6个中国人:前五位都是从政的,唯独伍秉鉴是商人。
巅峰时期的1834年,他有2600多万银元,当时美国首富也才700万,不足他财富的三分之一。
而同期,清朝一年的财政收入,也才区区4000多万。
相较之下,伍秉鉴“富可敌国”
但他的“财富自由之路”,并不平坦。
那时,清朝以“天朝上国”自居,拒绝与洋人通商。
皇帝颁布圣旨,只保留广州作为通商口岸,其他口岸,一律关闭。
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广州是幸运的。
这也和广州人爱喝“头啖汤”,敢为天下先的性格有关。
生于广州黄埔的伍秉鉴,就是这样。
他为人低调、待人谦逊、人脉广阔、思想开放,是广州十三行商界的领袖人物。
1801年,美国商人阿斯特和伍秉鉴进行茶叶贸易,但是阿斯特缺钱,伍秉鉴毫不犹豫赊给他7万多的茶叶。
不料,阿斯特的商船在回美国的太平洋上,沉船了,货物尽毁。
伍秉鉴知道阿斯特没钱还债,就撕毁借条,还给了阿斯特回美国的路费。
这个一向高傲的美国人,临走时双膝跪地,给伍秉鉴磕了一个响头。
很多年后,阿斯特终于东山再起,成为美国首富,便将商船命名为“伍秉鉴”,还在书房挂了伍秉鉴的画像。
阿斯特说:“华盛顿给了我一个国家,而伍秉鉴给了我全部的人生。”就这样,伍秉鉴声名在外,很多欧美商人慕名而来,将他的“怡和商行”挤得水泄不通。
时势造英雄,伍秉鉴就是风口上的那只“猪”,一飞冲天。
他顺势而为,将商业版图扩张至全球:入股美国旗昌洋行,开展证券、保险业务;投资美国铁路、房地产、矿业;成为英国东印度公司中国区总代理.
彼时,繁华的广州港,往来的商贸船,大部分都与他有关。
这是他事业腾飞的基础,却也是他灾难的开始。
在当时的封建王朝,“士农工商”四个等级中,商人排位最低。
即使伍秉鉴是全球首富,珠江边的豪宅堪比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号称家有500仆人,但只要见到官府人,伍秉鉴仍需下跪,反复叩首。
就算被批准“平身”,他也必须低头,眼睛不能超过官服的第9颗扣子,要不然会被乱棍“打残”
官服不好伺候,洋人同样不好伺候。
伍秉鉴虽然投资了众多外国产业和公司,但并没有实际控制权,也无法插手洋人的具体贸易细节。
即使后来洋人在运茶叶的船里夹带私货,伍秉鉴也只有建议权,却没有决策权。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注定从那时起,劈他的雷已经在路上了。
这第一声惊雷,就是从天而降的钦差大臣,林则徐。
1839年3月10日,“禁烟大臣”林则徐抵达广州,所有广东高官皆来迎接,九响礼炮响彻天地,威震四方。
林则徐在越华书院题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之后他迅速下令,查封广州烟馆,誓将禁烟进行到底。
首富伍秉鉴闻讯瘫坐在地上,他预料到“大祸将至”
于是,他花重金从洋人手上买了1000多箱,主动上缴衙门。
林则徐勃然大怒,斥责伍秉鉴耍小聪明“糊弄官府”,当场就把伍秉鉴儿子关进监牢。
随后将伍秉鉴押解到英国人面前,逼迫洋商交出全部,否则就将伍秉鉴斩首示众。
但洋人根本无所谓,因为他们觉得,倒下一个伍秉鉴,还会有无数个“伍秉鉴”站起来。
林则徐也知道伍秉鉴并非“真凶”,便放了他。
之后,广州城开始了更严厉的禁烟措施,贸易中心十三行也被封锁。
英商被围困18天后,终于妥协,无奈交出两万多箱。
最终,林则徐在虎门硝烟。
而这,也成为第一次战争的。
之后,英国入侵,只用1.9万人就重创清军的数十万人。
最终,清军伤亡2.2万余人,英军伤亡才500多人。
为期两年的战争,以《南京条约》为终点。
这一声惊雷,几乎劈倒了世界首富伍秉鉴。
面对国力衰弱、任人欺凌的惨状,73岁的他老泪纵横:“宁为一条狗,莫为行商首!”战火纷飞的年代,就算是世界首富,也性命难保,更何谈荣耀与尊严?
没过多久,伍秉鉴去世,广州十三行也随之没落。
曾国藩说过:“好汉打脱牙,和血吞”
粤商就有这种“血吞”的耐力和拼劲。
就在战争时,1841年,广东梅州市大埔县西河镇,另一位未来的华人首富,降生在世。
他就是:张弼士。
张弼士的过人之处,是看透了清廷封建王朝的衰落,便把目光瞄准了海外。
他是中国近代海外淘金的先驱者,是“下南洋”早期的杰出代表。
小时候,张弼士家里很穷,只读了3年私塾就辍学了。
咸丰8年,梅州饥荒,为“混口饭吃”,17岁的张弼士漂洋过海,逃荒到印尼雅加达。
初期为了活命,他什么都干:挖过矿,也做过跑堂伙计,后来在华人开的温氏米行帮工。
他异常勤奋、肯吃苦,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
老板看他又精明,就让他管账房,还把女儿许配给他。
他还业余时间看书学习,很快就精通4种语言:客家话、粤语、英语、荷兰语。
有了一定的基础后,张弼士的经商头脑开始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他在雅加达开了一个酒行。
由于能屈能伸,善于应变,仁义宽容,生意蒸蒸日上。
有一次,一位国外年轻人和伙计们发生冲突,大家正想动手。
张弼士却吩咐:以和为贵,不要动手。
很多年后,那个年轻人,成了雅加达总督,还来喝酒,并致谢张弼士当年的大度。
就这样,有了总督的“关照”,张弼士在印尼的生意越做越大:种植橡胶树、椰子、水稻等,员工数万人;药材批发,销售网络遍布广州、新加坡、东京、纽约等;金融业,开办银行,办理华侨汇兑业务;开采锡矿、开发房地产.
以印尼和马来西亚为依托,张弼士赚得盆满钵满。
1869年,他的财产就高达8000多万两白银。
这是什么概念?
你要知道,清朝当年税收才7000万,居然比张弼士还少1000万。
而那时候有名的江南“红顶商人”胡雪岩,早已被张弼士甩出几个太平洋。
因为胡雪岩也才区区3000多万而已,只是张弼士财富的37%。
就这样,28岁的张弼士,一跃成为那时的华人首富,被称为“中国的洛克菲勒”
张弼士有次从新加坡坐船去香港,结果那个德国轮船,只有洋人才能坐头等舱,身为华人的张弼士只能买到经济舱的票。
张弼士勃然大怒,当场撕毁船票。
没过多久,他就成立轮船公司,且票价是别人的一半。
德国船务公司扛不住价格战,就登门道歉,并许诺以后再也不歧视华人。
与之前受衙门盘剥的首富伍秉鉴不同,张弼士深得晚清朝廷重视,还特意为他加官进爵,且享有“见慈禧也免跪”的至高特权。
但他无心官场,只想“实业救国”,后来从印尼回国投资:出钱兴建铁路、扩充海军装备,开新式学堂;开办玻璃厂、机器织布厂、盐厂等;创立烟台张裕红酒厂,曾跻身全球4大红酒之一;1897年,参与筹办我国第一家发行的“中国通商银行”,出任总董.
张弼士的一系列举措,推动了洋务运动,也带动了中国制造业从手工到机器的转变。
辛亥革命后,他又捐赠巨款支持孙中山。
1912年,孙中山还去烟台参观张弼士的张裕酒厂,并题词:在1915年,美国总统威尔逊在白宫接见了张弼士。
为此,张弼士连续2天登上《纽约时报》,轰动整个美国。
1916年,75岁的张弼士去世,当时新加坡和香港的英、荷殖民都降半旗致哀。
孙中山还赠联:“美酒荣获金奖,飘香万国;怪杰赢得人心,流芳千古。”张弼士去世后的第3年,也就是1919年,梅州大埔县又诞生了一个日后卓越的粤商:田家炳。
他16岁丧父,因为家贫,不得不辍学,扛起家庭重担。
无奈梅州本地没啥发展前途,加上当地“下南洋”风气日盛,18岁时,田家炳也顺势去了越南,继续做瓷土贸易。
他将家乡的瓷土运到越南,质量和产能很稳定,价格也低,所以10多个月后,田家炳就占领了越南市场的60%。
竞争对手很是眼红,就找他合作,没想到他一口答应,合伙成立茶阳瓷土公司,田家炳是最大股东。
不揾独食,有钱大家一起赚,是粤商的传统。
就这样,不到20岁的田家炳,成了越南第一的瓷土商。
但好景不长,1939年,日本侵占了汕头港,海上贸易被中断,田家炳被迫放弃越南的所有家产,投奔在印尼万隆的兄长。
从零开始的他,从小小的杂货店起步,3年时间就赚了很多钱。
1942年,日本又侵略了印尼,华侨被勒令撤出,且不能带走任何资产,包括现金。
但他留了一手,将巨额现金埋在了田里。
几年后日本战败,田家炳又回到印尼,想去昔日的田里把钱挖出来,结果那地方早已盖起了大楼,他的钱,自然“不翼而飞”了。
走投无路的他,只好跑到雅加达的五金厂打工糊口。
但他一直想创业,于是在1946年瞄准时机,辞职后借钱贷款成立橡胶厂。
战后急缺物资,所以他生产的胶鞋、雨衣、轮胎卖得不错。
打拼5年后,终于还清债务的田家炳,如释重负,也开启了新的征程。
他全面升级设备,提升技术,生产更高端的PVC产品。
市场又一次验证了他眼光的正确。
1958年,他已是印尼赫赫有名的“工业大王”
但那时,印尼排华情绪高涨,田家炳只好又放弃打下的江山,从印尼移居香港。
到了陌生的香港,又要被迫从头再来。
田家炳带着妻子和9个孩子,住的房子只有80平米。
他决定开厂做塑胶,但香港寸土寸金,他最终只拿到一块海滨土地,要建厂,得先填海。
那时从未有私人填海的先例,但田家炳,就敢这么干。
终于在1960年,田氏塑料厂开业,由于质量过硬,当年就打开市场,远销欧美、东南亚。
由此,田家炳被奉为“香港人造革大王”
从这以后,田氏企业历经1976年经济危机、1997年和2008年金融风暴,始终屹立不倒。
江湖人称“香港商界不倒翁”
但赚钱以后的田家炳,将更多目光转向公益事业:在家乡大埔县修建6条公路、23所医院、33所学校和126座桥;资助中国大学93所、中学166所、小学44所、图书馆1800余间.
累计捐出超10亿,此外,还把自己80%资产都捐赠了。
晚年,为了支持祖国教育事业,他还把香港5000多万的豪宅卖了,在隔壁租小房子住。
他不是首富,却被尊称为“中国百校之父”
人有三立:立名、立功、立德。
以田家炳为代表的粤商,真正践行了这种精神。
他一生的信条是: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
广东,平原稀少、耕地贫瘠、天气湿热,古代被称为“南蛮之地”,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如今俨然成为了世界工厂、中国经济大省、科技之城。
除了时运眷顾,地势之利,想必和粤商精神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今天将伍秉鉴、张弼士和田家炳的故事送给大家,也是想提炼一下粤商的独特气质:务实善德、仁义为先,不排外、不揾独食。
这些气质,朴实无华,以至于像极了鸡汤。
然而,大道至简,就像查理·芒格所说:“好的人生,不需要特别复杂的理论,只需要以一些简单可操作好的观念作为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