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有位姐姐,叫苏八娘,可能是苏小妹的原型。
而苏八娘的故事,亦是封建社会,女性悲剧命运的一个模板。
苏洵共生了六个孩子,三儿三女。
长子景先,四岁而卒。
另外三个女儿,长女不足四岁而卒,次女十四岁早逝,唯有第三个女儿苏八娘生活到成年,然而婚姻生活极度不幸,亦早逝。
八娘应该是大排行。八娘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女子。
《自尤》就是苏洵写给女儿的诗。尤是怨恨、怪罪的意思。
用这个题目,说的是苏洵悲痛无地、但在封建社会,无从怪罪女儿夫家,只能自责不已的心情。
苏八娘生于1035年,逝于1052年,去世时年仅十七岁。
我一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从小在乡间生活,长大行走四方,行程万里,交往的都是君子,而与不义之人素无来往。
所以我五十一了,从来没有怨恨过谁,也没人怨恨过我。
而就在1052年,我的小女儿去世,我开始怨她的夫家,最后还是怪自己:都是我的错。
她嫁了母亲哥哥程浚的儿子程之才,十八岁就去世了。
程浚本是儒者,但私生活不太检点,他的妻子更是无法无天。
我女儿夹在公婆之间,在婆家很不受待见。
适逢她病了,她丈夫与公婆竟然不给她看病,直接抛弃了她,造成她的死亡。
她刚刚去世时,我很怨恨,我怨的人也不止是程家。
只是我的朋友听说了,也很悲伤,说:他们也值得你怨吗?你明明知道女儿是个好姑娘,不好好替她挑个婆家,是你的错呀,你还要怪谁?
我听了难过极了。
诗原原本本讲了苏八娘生病去世的过程:苏家并没有攀高门的想法,担心大户不好作亲家。
八娘舅家、程夫人娘家的哥哥,登门求亲。
当地风俗,婚嫁重视母族,苏洵虽然不愿意,又能说什么呢。
十六岁,八娘嫁了过去,从此生活中少了欢笑。
八娘回娘家的时候,见到父亲悲伤哭泣,跟父亲说:家里的事没法说。
苏洵觉得人多我寡,实在没办法。曾经跟八娘公公说过:别太欺负八娘。
对方不仅不听还很生气。
第二年苏八娘生了孩子。
孩子还在襁褓中,八娘就病了。
程家根本不给她看病。
八娘的父母都急得不行。
这个时候,八娘的公公娶了妾,根本不关心家里人。
还乱说什么:病了就是鬼上身,附近有老妇能降神。
苏家无奈,把八娘接回家来治病,还遭到程家指责。
八娘的婆婆不管八娘病中,要她的衣服,各种折腾病人。
吃了十来天药,八娘渐渐好转。
苏家说还得继续治呀,病未绝根。
程家这时忽然以八娘回娘家过久、不去伺候公婆为借口,强行从苏家把八娘的婴儿抢走了。
八娘遭此打击,病情很快加重,三日内便身亡了。
后来在《苏氏族谱记中》,苏洵亦历数程浚罪过:赶走哥哥的遗孤;多取先人的田地;宠妾灭妻;与儿子一道笃于声色;渎财无厌——是州里的大盗。
他为何不能说:他们虐待儿媳妇?
因为在旧社会的礼法制度下,程家人是有权利虐待儿媳妇的。
而苏洵只能自怨自责自尤。
苏程两家曾绝交,甚至到达这样的程度,苏轼母亲程夫人安葬的时候,娘家人程家包括程之才均未到场。
但后来苏轼与程之才又恢复了来往。
首先是,苏轼与程之才均中了进士,同朝为官,有很多共同的人际关系。
起初,他们形同陌路,不相往来。
此外,他们亦政见不合,程之才属新党,而苏轼属蜀党,是中间派。
程之才曾构陷过苏轼,但未成功。
1094年,苏轼被贬惠州。
1095年,程之才任广南东路提刑,惠州是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这是章惇的诡计,希望他们自相残杀。
苏轼为自保,主动写信给程之才言好。
程之才知其意,欣然接受。
两家恢复交往,两人毕竟是表兄弟,有血缘关系,还经常把臂游山玩水。
1096年,程之才调走,之后他们的交往不详。
女人,其实也不能指望娘家人给自己撑腰什么的。
因为娘家人不过是指父或兄。
而男人有男人的计算方式,算利益、算得失、算安危、算政治——未必把女儿或者妹妹或者妻子的死活太当回事儿。
感情肯定是有的,但感情往往大不过利益。
至少在生死面前,不能太苛求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