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人物

钱中书【窦瑞敏:1934年除夕钱锺书是和陈衍在苏州度岁的吗?】

时间:2024-04-11 08:54:04阅读:

钱中书【窦瑞敏:1934年除夕钱锺书是和陈衍在苏州度岁的吗?】

在钱锺书和陈衍的交往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二人一起度岁谈诗,一夕之谈,成就了《石语》。钱锺书《石语》序云:“犹忆二十一年阴历除夕,丈招予度岁,谈?甚欢。退记所言,多足与黄曾樾《谈艺录》相发。”二十一年是1932年。然而在《石语》篇末附记,钱锺书又称:“丈先后赠余诗三首,其二藏家中,遭乱,恐不可问,仅记一联云:‘仍温同被榻,共对一炉灰。’盖二十三年阴历除夕招余与中行同到苏州度岁也。”中行不知何许人,二十三年是1934年。这样看来,除了1932年除夕外,1934年的除夕也是一起度过的。三年之中,一起过了两次年,钱、陈二人的关系,不能不引人注目。所以便有学者提出质疑,如李洪岩、范旭仑《为钱锺书声辩》:《石语》缘起“犹忆二十一年阴历除夕”之“一”乃“二”或“三”之追改,叙又称“二十三年阴历除夕招余与中行同到苏州度岁”;是中书君三年两度伴陈除夜接新年也。揆诸情实,盖非可能。《吴宓日记》民国十九年二月二日:“下午二至四时钱锺书、顾敦吉来,谈甚久。”二月二日是阴历正月初四,二月十一日开学,钱锺书北上清华第一学期似未返家过年。17页“近来行为益复丧心病狂”,钱注:“按时一二八沪战方剧。”一二八即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二十八日,则二十一年阴历除夕为二十一年二月五日。比勘中书君二十一年三月作《得石遗先生书并示人日思家怀人诗敬简一首》:“自分不才当被弃,漫因多病颇相关。那得从公参句律,孤灯悬月订痴顽?”初无“道合神遇,投分披矜”之迹,是“眷言敬爱,载劳梦想,未遂神交之望”——“哪得”谓想望缔交请益而未能,乃光初之词也。“丈《诗话续编》论拙诗”,先流布于《青鹤》二十三年四月号,亦不见“温同被榻”之情状。民国二十二年三月中书君奉悉乃翁所转“石遗丈为儿诗”今存默存二十三年二月二十三日与罗家伦书,中有“生还家度岁”之语,未尝道及陈“招余到苏州度岁”,疑冰莫涣。陈衍有《侯官陈石遗自订年谱》一种,其子声暨亦撰有《石遗先生年谱》,余寡学僻处,末由得睹。

我老不到无锡,住苏州思古桥,明日移居胭脂桥毛家弄第一号,自买之宅。此宅五间排三进,外花园一约“匹园”四倍大,颇有花柳,当更种之。王真为陈衍的女弟子,有名的才女,为陈衍续编过《年谱》,父亲是翻译家王寿昌。《侯官陈石遗先生年谱》卷八:“寻购屋葑门胭脂桥下茅家弄,宅颇轩爽。有园,中杂植桃十株、杏二株、木笔三株、丁香、樱桃各一株。公添植红绿梅、绛桃、雪球、芙蓉以及垂柳、梧桐、枫树若干株。于十二月廿二日迁入,颜其堂曰聿来。”买宅花费不少,夏承焘于日记中提到陈衍买屋费七千余金。也正是在任教无锡国专、卜居苏州之后,陈衍认识了很多人,比如钱基博。早在1927年,钱基博就开始在无锡国专任教,当陈衍去任教的时候,他已做了好几年的教务主任。钱基博去拜访陈衍,并以著述相赠,陈衍写了首诗《子泉赠所著书甚夥谢以长句兼诒哲嗣锺书》:去年去日何堂堂,端阳以过辞故乡。鹭门吴门几流转,中丁黄小关中肠。狡然彼国有杜预,木杮蔽江失深虑。鹤声一一皆亚夫,藕孔藏身知何处。开筵岁岁欢上春,籍湜郊岛隔兵尘。娇花宠柳空满院,对坐如银可鉴人。稍后不久,陈衍写了封信给钱锺书问疾并附上这首诗。《石语》:“余二十一年春在北平得丈赐书,问病并示《人日思家怀人诗》,亦敬答一首。”大概钱锺书在寒假期间拜访了陈衍,并且留下很好的印象。如果之前没有见过,以陈衍当时的身份,当不至于写信问疾并附上诗作。钱锺书作《得石遗先生书并示〈人日思家怀人诗〉敬简一首》,末云“那得从公参句律,孤悬灯月订钝顽”,显然化用了赵尧生《读〈石遗室诗话〉记慨》“一灯说法悬孤月,五夜招魂向四围”赵为陈衍的好友,《石遗室诗话》卷十六称“读之使人累欷者,莫如《读〈石遗室诗话〉记慨》”《石语》中亦语及其事:余前日于卧室悬其赠余楹帖,清夜梦回,忽思得联语悲苦,大似哀挽。悬处适有余小像,则似遗容,非吉兆也,亟撤之。锺书问曰:“联语是‘一灯说法悬孤月,五夜招魂向四围’否”?丈曰:何以知之?曰:“读公《诗话》知之。汪辟畺作《光宣诗坛点将录》,亦引此为丈赞语也。”丈点首,因朗诵尧生此诗一过,于末语“老无他路欲安归”,尤三复不置。这一年的春天,陈衍为钱锺书评定诗作并作一序,《石语》:“二十一年春,丈点定拙诗,宠之以序。诗既从删,序录于左。”这年的除夕,陈衍便邀请钱锺书在苏州度岁,能一起过年,彼此之间想来已十分相熟,谈话也就少了许多顾忌,故而才有了《石语》中的恣意放肆,臧否人物。1933年,钱锺书从清华大学毕业,在上海光华大学任教。钱锺书有一册烬余日记,始于1933年10月25日,终于1934年2月28日,有人已整理释读,贴出于豆瓣网,兹据以略引数事,以见二人的交往情况之一斑。1934年1月1日钱锺书“作书上石老”,告知与杨绛订婚事:迄今为止,关于陈衍生平最重要的材料依然是《侯官陈石遗先生年谱》。《年谱》凡八卷,由陈衍长子声暨编至五十三岁三月,王真续编至七十五岁,叶长青补订,厘为七卷,在陈衍生前已刊行,必然经过陈衍寓目。而卷八部分是从七十六岁至去世,在1960年陈衍去世二十多年后才由王真续编,前有王真识语,略云:日本投降后,真教学之暇,索《年谱》材料于公之长孙光度,始知公未刊遗稿尽被公门人叶长青取去。长青既逝,遗稿散失,续《谱》之事稽考不易,故难下笔。

今春真退休家居,发箧读公遗著,为之泫然。窃念公交游朋辈虽已零落,而公之门生尚多存者,因即多方搜採,凡报刊杂志有关公轶闻遗事,与夫同时酬酢诗篇,往还函札,支语片言,悉为捃拾。凡五阅月,初稿告成,先付油印,以备识公者及同门诸友之修正补充。陈衍去世之后,未刊遗稿并未留存在后人处,而是被门人叶长青取走。然而叶长青已经去世,无从追索。因难以下笔,续编之事一直拖延至1960年王真退休,这时候王真也已经五十六岁了。王真经多方搜集,历时五个多月才完成初稿,油印刊行,以待识者补充修正。油印本确实有很明显的错误,如“陈弢庵丈卒,年八十有四”,即是其一著例。所以《年谱》卷八相较于前七卷而言,就比较粗糙,可信度也不及前七卷。况且许多王真不知道的事情也没记载,“凡所未知,悉从盖阙”按照《年谱》的说法,1934年的除夕,陈衍是回福州度岁的。这和钱锺书所说的一起度岁就发生了矛盾。1935年四月八日是陈衍八十大寿,《年谱》卷八提到预祝寿辰之事:一月廿五日夏历正月初二日,说诗社同人预祝公八十寿辰,宴于匹园。真与施秉庄、刘蘅、王德愔、方声沈共觞公于可然亭。二月十六日,公返苏州。成都林山腴別二十四年矣,忽避乱携家至吴下,公方喜得数晨夕,乃以蜀乱渐平,遽欲言归,公惜別之情不能已,贈以七言律一首,又叠韵送其行。陈弢庵丈卒,年八十有八,公哭以七律两首。1935年的正月初二应该是2月5日,而非1月25日。阴历换算成公历的时间易于错,但王真亲身经历的事情,想来不至记错,况且八十大寿并非小事。《年谱》称2月16日,陈衍从福州返回苏州。在《年谱》的这段叙述里,关于林山腴的事情也记错了时间。山腴是林思进的字,四川人,有《清寂堂集》。林思进确实因避乱暂居苏州,与陈衍短暂相聚,然而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是1934年的下半年,并非1935年年初。检《清寂堂集》可知,1934年八月,林避乱离开成都,几乎每到一处都有诗作,如《甲戌八月发成都》《上海雨夕》《晤石遗却赠》等等。甚至因初到苏州,没来得及参加重九日曹纕蘅等人在南京鸡鸣寺豁蒙楼的登高聚会,还请曹纕蘅代劳,得“随”字,而作了一首诗。战乱甫平息,林思进就要返回成都,陈衍为赋《山腴老友避地吴门、屡枉佳篇、方喜得数晨夕、乃以蜀乱渐平、遽欲言归、惜别之情、何能已已、诗意苦涩、勉成一律、不尽欲言》,此诗初刊于1934年的《国闻周报》第11卷第46期。再刊于1935年的《铁路月刊》第5卷第4期,诗题略有改动。这首诗收入《石遗室诗续集》卷六,系年于乙亥,显然有误。

值得注意的是,《石遗室诗续集》卷三至卷八部分刊刻于1935年,知者较少,已出版的《陈石遗集》也失收此六卷诗,其前有陈衍的自序:今年承海内友生寄助刻费,遂并他著作陆续刻之。惟诗多散佚,零星搜集,其年月前后,陈迹微茫,记忆不真而颠倒者甚多。亦有已刻而始觉其误者,惮于迻改,遂复仍之。衰懒善忘,足一哂。这六卷诗编年的不可靠,夫子已自道,毋庸赘言。也许正是诗集系年的错误误导了王真,加上她未与其事,致使在续编《年谱》时,误据这首诗在卷六的位置及其前后诗作,而未详考始末,便将此事安放在了1935年陈衍从福州返回苏州之后,陈宝琛去世之前。可见诗集系年、《年谱》皆时有不可信之处。如果仅仅依据王真的《年谱》,就说钱锺书记忆有误,无疑是有孤证不立之嫌的。那么再来简单回顾一下1934年岁末陈衍的行踪。1934年11月30日,夏承焘拜访金松岑,初遇陈衍。12月2日,夏承焘赴约至胭脂桥陈衍家中,同席有范烟桥、曹纕蘅、金松岑等人。4日,夏承焘离开苏州返回杭州。7日,夏承焘作《水调歌头》词。11日,“晚作石遗函,问有兴续为《朱丝词》否?”12日,“发石遗苏州函,寄去《水调歌头》词”没有收到回信。1月30日,夏承焘又写了封信给石遗,为人求字。1934年的除夕特别晚,已经是1935年2月3日。直到3月6日,夏承焘才收到石遗之覆。夏承焘去陈衍家拜访的12月2日,是阴历的十月二十六日,距离除夕尚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林公武《师堂丛录》中收录了二十通陈衍写给王真的信,有数通讨论《福建通志》的续刻事,发了许多牢骚,迻录如下:简言之,每月五百元,四十个月成书。三千五百页,每月刻工三百廿元,校对□□□元。再李科长所以向你商量者,将毋虑续刻不成乎?我能刻三百余卷之书,乃不能刻百余卷之书乎?我能用十九万元成此《通志》,乃不能用二万元完此《通志》乎?怪哉!怪哉!

缩短日头,亦无不可。惟我须辞去此间讲席,多住福州。

得手书论续刻《通志》事,所见甚是。汝可为我特告李国典,此事非我所急,乃民政厅所应急。一概照我前所定办法。我腊月回去接洽。

一枝春信自梅边,折赠空劳驿使传。玄妙观前新梦影,胭脂桥畔老词仙。报书我负数行墨,投刺天悭再面缘。福慧双高消受得,苏台月只向君圆。

上元前二日,偕金松岑访石遗先生于胭脂桥毛家弄寓庐,先生返闽未归,投一刺而去。忆十年前,燕京寒山诗锺社曾一晤,承风心钦,而再晤缘悭。前岁先生自苏惠书存问,谓国有颜子,讵有不识之理,语特温挚,情尤谦挹。当时以先生有闽江之行,未即裁答。而人事参商,荏苒至今,竟付缺如,常引为罪戾。松岑约十六日归自邓尉再偕晋谒,并邀印泉相会,而匆遽返金陵,未践约,赋此志意,兼示松岑。正月十三日,靳仲云与金松岑拜访陈衍,因石遗“返闽未归”,未能晤面。故二人约定十六日再去拜访,却因靳仲云匆忙返回南京,未能如约。靳仲云于此颇为耿耿,在《赠金松岑》诗前小序中又再次提及:苏州下车访松岑于濂溪坊,相偕访石遗、印泉两先生,皆不遇。游可园看贴骨红梅。翌日,独游邓尉,未践临别所订十六日回苏之约,辄呼负负。此事可与《年谱》相参看。更何况如是1934年除夕和钱锺书一起在苏州度岁的,年后即赶回福建,老人年近八十,如此折腾,所为何来!且王真所言说诗社诸人预祝寿辰之事也就无从谈起,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当时的交通并不如今日便利快捷,从苏州到福州,需先从苏州坐火车至上海,再从上海乘坐轮船到福州,需要好几天的时间。1935年3月5日,陈宝琛逝于北京,享年八十八岁。陈衍作《哭弢庵太傅二首》,情词悲痛,故人零落,也许让他想起在福州时席间有称他长寿者,他戏答的那首诗:“人生七十古来稀,此是诗人短命词。试数胜清诸老辈,所难九十到期颐。”5月10日,陈衍八十大寿,钱锺书随父前往拜寿。席散临别,老人如是感慨:“子将西渡,予欲南归,残年远道,恐此生无复见期。”这一年的冬天,陈衍寄了一首诗给远在英国的钱锺书,有“青眼高歌久,于君慰已奢”之句,对这位年轻的天才,是满心期许着的。又过了两年,陈衍在福州下世,时为1937年7月8日,与《围城》开头的那个时间,相差不过月余,但钱锺书并不知晓,他那时还在牛津,读着“旁行书”,踌躇满志。

热点知识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