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珍穿着月白色的旗袍,提前一盏小煤油灯,和几个女伴去上学。她一扭一扭地走过来,高跟鞋敲在石板路上,滴滴答答像是在下雨,我眼睛都看得不会动了,家珍那时候长得可真漂亮,头发齐齐地挂到耳根去时旗袍在腰上一皱一皱……”再读余华的《活着》,心情依然无比沉重。以为福贵的苦难经历,便是全书悲剧的承担者,其实不然,海珍才是悲剧的主角,而悲剧的起源,皆因福贵。在海珍未入徐家门时,漂亮的女学生形象与悲剧根本挂不上号。她的悲剧,又未因她的死亡而停止,而在继续着。只不过,她已没有身心的体会了。
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徐老爹从粪缸上摔下而死只是悲剧的开始,对她来说或许只如一点“皮外伤”,但随之而来的儿子有庆与女儿凤霞的意外死亡,其之痛岂是旁人能感受得到?
儿子有庆那么乖巧、懂事,却为帮助别人而死亡为了让他能够上得了学,姐姐要送人,他说:我不上学,我要姐姐;为了减少对鞋的磨损,回家、上学,他光着脚丫跑来跑去;即使他自己饿得发晕,他仍然保证喂养的羊足够的草料……——可是,为救县长女儿的命,他几乎被抽干了血而死亡。
女儿凤霞的苦命和勤劳,却也斗不过死神的残忍因福贵输掉全部家产,家珍在被她爹接回家时,凤霞还未聋哑,凤霞对福贵说,“你也不要忘记我是凤霞”;为了弟弟有庆能够上学,她被别人领去,才几个月回来了,在她爹福贵打算送返路上决定不送了,她紧紧抱住了福贵;她是队里挣工分最多的女孩;……——可是,她却在生孩子苦根时大出血而死。
一夜之间,一百多亩的土地在丈夫的赌桌上易主在福贵一百多亩地还未输掉时,海珍在徐家还不存在吃饭问题。可丈夫的坏习惯太多,又嫖又赌,甚至还带着向其老丈人炫耀。她都打掉牙往肚里吞,对这个丈夫逆来顺受。
“日子再苦也得往下熬,她每天提着篮子去挖野菜,身体本来就有病,又天天忍饥挨饿,那病真让医生说中了,越来越重,只能拄着根树枝走路,走上二十来步就要满头大汗。别人家挖野菜都是蹲下去——她是跪到地上,站起来时身体直打晃。”一生坎坷,白发人送乌发人太揪人心有庆死时,家珍差点也一起去了。凤霞又死在她前面,白发人送乌发人,她所遭受的打击、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幸福的那回事,她真的单纯海珍的死,看上去是安安静静的,因为她认为她在死亡有丈夫在身边,并且丈夫亲自为她送葬,她便满足,这点满足,她甚至说下辈子还会嫁给他——“福贵,有庆、凤霞是你送的葬,我想到你会亲手埋掉我,就安心了。”如果丈夫福贵能听她一丁点,也不至于输掉家产。在福贵的最后一个赌局上,她海珍还怀着有庆,不惜跪着乞求福贵离开赌桌。然而,不但劝不了他的停手和回头,还被认为“不吉利”被福贵打了。这些对她来说,都可以忽略。一路过来,海珍承受的苦与痛太多,哪还有真正的幸福和快乐?在她的认知里,有丈夫的相伴就是最大的满足、幸福和快乐。
悲剧并不因为她的死亡而变得慈悲海珍的死亡,悲剧并未结束,凤霞的丈夫二喜死了;而不久,她的孩子苦根因饥饿吃豆子被撑死……继续活着的,只剩下她一直爱的丈夫福贵,以及一头老牛。
活着就好,余华经典《活着》的悲剧终将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