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11日,即将从复旦大学硕士毕业的林森浩,因涉嫌故意被上海市警方刑事拘留。
在询问室里,这个“上海市优秀毕业生”承认了给室友黄洋投毒的事情,但他竟不以为然地说:这只是一个玩笑。
一个复旦才子,何以将看得如此云淡风轻?又是什么玩笑,让一个人沦落为冷酷的犯呢?
1986年,林森浩出生于广东汕头一个农村家庭,是家里的老二。
他的父亲是服装厂的工人,总是早出晚归的,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
他的母亲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只能在家拉扯5个孩子。她一有空,就拉着木板车去工厂收废品,有时候是一车废纸板,有时候是一车钢筋。
一个女儿哪受得了这样的折腾,后来,因为积劳成疾,只能在家养病。
和大多数的寒门子弟一样,林森浩把读书看成改变命运的机会,把能用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考试经常考第一。老师和同学们都认为林森浩是勤奋好学的榜样,经常选他当班长。
为此,家里人对他很放心,也没花太多心思。
高考时,林森浩考了780多分的好成绩,进了中山大学学医。为了供养家里的弟弟妹妹,他除了要在学业上酣战拿奖学金,还要勤工俭学。
可想而知,林森浩在大学又经历了5年打鸡血似的高考。
但是,对于林森浩来说,这些努力还不够,拿着本科学历并不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大医院。还好,他靠着优异的成绩获得了保研的机会。
除了在学业上的成就,林森浩还是学生会副主席,在学校里叱咤风云。
谁也不知道为了改变命运,这个上进的孩子把自己逼到了什么程度,但是弦绷得太紧容易断,有些问题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来。
初三的一个学期,林森浩再次被选为班长,虽然算不上意外之喜,但也不至于是闹心事。
他竟当着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不耐烦地喊道:“怎么又是我当班长?”这说话的口气仿佛踩到了狗屎一样,全是嫌弃。
全班师生顿时傻眼了,都料不到会有这一出,但在成绩的光环下,大家把这件事当成了青春期的一点点叛逆,没有放在心上。
林森浩不仅在情绪管理上存在问题,内心还有一些自卑。
大学期间,在与异往屡次碰壁后,他就自嘲说:“有谁会喜欢我这个没颜没钱没情趣的人呢?”更要命的是,因为一个新室友的到来,林森浩在性格方面的问题,在不知不觉中被放大了。
2011年9月初,耳鼻喉科专业的黄洋搬进了林森浩的寝室。
黄洋是家里的独生子,也是一名学霸,后来,还在博士生考试中拿到第一名。
他的父亲黄国胜从国企下岗后,就在容县中学当宿舍管理员,母亲身体不好,患有胆结石。
乍一看,黄洋的家境跟林森浩很相似,都算是寒门子弟,但是,俩人在性格和生活上差别很大。
为了融入新环境,黄洋特意给楼层里的几个同学带了老家四川的特产,豆腐干、牛肉之类的。大家一边吃一边热络地聊起了明星和美剧,很是热闹。
但林森浩不了解这些东西,插不上话,也不好意思吃东西,因为他几乎没有给室友带过。
研究生第一年结束,林森浩获得了2万元的国家奖学金。
同学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都凑过来来恭喜他,黄洋趁着热闹劲起哄说:“奖学金那么多钱,请大家吃个饭呗?”林森浩是个直肠子,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因为要把钱留给家里用。
黄洋有点不理解林森浩,毕竟大学生拿奖学金请吃饭挺常见的,就嘀咕道:“怎么这么小气!”前来道贺的同学想圆场,一看林森浩没什么反应,以为他不介意,就散场了。毕竟,同学间的口角,没有什么是不能用一场球或者一顿烧烤来解决的。
然而,穷和小气是林森浩最不愿意被人提起的事情,也经不起任何人的玩笑。所以,他的自尊心被扎狠了,之后又被反复地扎。
二人的室友葛俊琦曾回忆道:黄洋会忽地拍一下林森浩的肩膀,喊道:“屌丝!”可能黄洋觉得他能开得起这样的玩笑,但林森浩经常不搭理他,不知道是不是不爽。
临近毕业,林森浩已经找到了工作,单位是广州中山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同学都为他高兴,就聊了起来:“恭喜你,找了份三甲医院的工作。之后,毕业旅行有什么打算呢?”黄洋插进来随口说道:“他没钱,怎么可能去毕业旅行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林森浩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但心里的不满,却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大。
终于,因为一个愚人节玩笑,这些不满一股脑全爆发了出来。
2013年3月29日,林森浩和人起了一点小摩擦,心情很是烦躁,就呆在寝室里打游戏发泄。
晚上9点多,黄洋回到了寝室,提议愚人节搞个恶作剧,他还讲了一个热水泡脚会尿床的笑话,然后哈哈大笑,拍了拍林森浩旁边的同学。
林森浩受够了黄洋所谓的玩笑,潜意识就想让黄洋尝尝被人戏弄的滋味。
他借着去实验室当志愿者的机会,偷偷拿了——二甲基亚硝铵,并把放到了寝室的饮水机里。
4月1日早上8点多,黄洋按照往常一样,在饮水机接水喝,但“扑”的一声把水全吐了出来,说是有异味。
林森浩还没有起床,被这声音惊醒了,知道黄洋喝了水,就继续躺在床上装睡,还静静地听着所有的动静,直到黄洋离开。
谁也不知道,林森浩那一刻是什么感受,憎恨,解气,还是解脱?
原本,老天是仁慈的,给了林森浩许多挽回错误的机会。
黄洋的身体出现呕吐,就前往中山医院进行诊治。那时,林森浩在这家医院实习。
不知情况的黄洋还请林森浩帮忙做B超检查。检查结果并没有发现问题,林森浩镇定地说:“胃和肝脏都没事。”2号下午,黄洋病情急转直下,脸部肿得很厉害,血小板也低得不行,就住院观察。一天后,黄洋被火速转进重症监护室,连父亲黄国胜都赶来学校,还住进了寝室。
黄国胜照顾儿子从医院回来,就止不住地叹气,想到伤心处,一个大男人还抽泣了起来。
林森浩怕露馅,就打游戏转移注意力,有时还若无其事地关心几句。
4月6日,黄洋开始鼻出血,神志不清地大吼大叫,为此,医护人员只能用束缚带绑住他。
林森浩去医院看望过黄洋几次,眼看着病情一次比一次严重,都不愿意写封匿名信告知毒物的名称。
出于侥幸心理,林森浩赌没人发现他投毒的事情,为此,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4月11日,导师丁红通知林森浩填写上海市优秀毕业生的评选表格,林森浩就开始振奋起来,开始畅想着美好未来。
但是,林森浩赌错了,也错过了老天爷给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这正是那天,室友葛俊琦看见黄洋肝脏受损的症状,想到林森浩曾研究过一种二甲基亚硝铵的,能损坏肝脏系统。
于是,葛俊琦立刻将这一情况告诉了警方,警方迅速展开了调查,自此,这起投毒案终于浮出水面。
4月12日,林森浩因涉嫌投毒被上海市警方刑事拘留。
在询问室里,林森浩承认了投毒的事情,但他坚持说这只是玩笑而已,他甚至还问审讯人员:“我的情况可以不告诉学校吗?我怕出去没脸见人。”那一刻,身处拘留所的林森浩还不知道,黄洋因抢救无效,已经在4月16日死亡。
黄洋从毒发到死亡,有14天336个小时的时间供他坦白,但他都无动于衷。如果他早一点说明毒物的名称,黄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事件传开后,要求“杀死林森浩”的声音此起彼伏。
2014年2月18日,上海市中院一审宣判,以故意罪判处林森浩死刑。
但是,这起投毒案并没有尘埃落定,反而闹得更加厉害。
一审结果一宣判,林森浩的父亲林尊耀刷地从旁听席上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我要上诉!”法官甚至要出动法警带离激动的林尊耀。
根据司法程序,林森浩二审想要改判,需要获得黄洋家属的谅解。
为此,林尊耀千里迢迢赶往四川2次,还掏空家底准备了十几万元,想要当面跟黄洋的家人致歉。
但是,失去儿子的黄家人,怎么可能因为林家的道歉,就轻易放过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呢?
黄洋父亲拒绝接受道歉,他痛苦地说:“黄洋住院期间,林森浩无所作为,哪里有道歉的诚意!”黄洋的母亲杨国华伤心过度,几次哭到崩溃,甚至要吃上速效救心丸。
黄洋的家人不肯原谅林森浩,但是177名复旦师生,却出人意料地给法官写了一封求情信,要求轻判林森浩。
在这份求情信里,学生们认为应该给林森浩洗心革面的机会,让他照顾死者黄洋的父母赎罪。
有同学甚至还回忆起林森浩做的好事:2008年,林森浩每月只有200元生活费,却把省吃俭用攒下的800元钱全部捐给汶川地震的灾区。
原来,师生为林尊耀的舐犊之情所动容,写下了这封象征“民意”的求情信。
但这样的求情信,显然不能开脱林森浩的罪行。
在法庭上,林森浩一直表示投毒是跟黄洋开玩笑。这话的潜台词是,黄洋经不起开玩笑,是他自己倒霉,喝水喝死了。
如此不敬畏生命的人,又如何能“宽大处理”呢?
黄洋,一个穷苦家庭唯一的希望,一个有着大好前程,年少有为的年轻人,就这样被林森浩一句“玩笑”给毒死了。
“偿命”是自古以来最朴素的法则。
2015年12月9日,最高法核准林森浩死刑,也算告慰了黄洋的在天之灵。
林森浩说:“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犯罪的根源,想黄洋,觉得他特别无辜。”在投毒之前,林森浩就是那种典型的寒门贵子。
他拼命地去追光,去找寻未来,他背负太多东西,以至于没有喘息的机会,被精神上的贫瘠和物质上的贫穷,深深地桎梏了。
林森浩在给父母最后的《家书》里曾写道,在命运的抗争途中,他犯了一个大错……他希望家人克服自身性格缺点,纠正过强的自尊心。
字里行间,充满了他对自己性格误区的痛苦与挣扎,但“明白”依然不等于“做到”
在黄洋病危期间,林森浩放弃挽救错误的机会;在黄洋死后,林森浩拒绝认罪,拒绝承认故意,丝毫不懂得敬畏他人的生命。
纵然复旦才子的光环,也盖不住他内心的自卑和敏感——那是深深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令人痛心的是,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个例,不少寒门学子,都曾靠极端暴力来宣泄不满。
云南大学生因饱受室友歧视,在三天时间里,杀害了四名室友。
四川大学曾世杰在校内对陌生人施暴,他自述的理由,竟是受不了有人嘲笑他丑。
所有悲剧的起因都是他们无法正确处理人际关系的中小摩擦和小矛盾,从自卑演变成心灵扭曲。
也许,比贫穷更可怕的是,林森浩们“利用”贫穷,对自己进行的毁灭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