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年,腊月二十五。
京城,东市街道上人熙嚷嚷,马车所到之处皆是小贩叫卖声,腊月最后的日子里,百姓们都在为新年备战,添置年货,道上涌满了人。
东市到处都是醒目喜庆的红色,甚至有些达官贵人出行的马车都换成了红色幕帘。
此刻街道上,却有着一辆挂着白色幕帘的马车驶过,在集市中格外出挑,格格不入。
百姓们看到马车前领路的是宫中公公打扮的人,见状纷纷避让。
就在不久前,西夏突然发兵,镇守边塞的洛老将军在战场上死去。听闻洛将军有一位孙女,这几日就会带着洛将军的遗骸回京。
瞧这阵仗,不少人猜测,车上坐的那位,应该就是那位从未露面的洛小姐。毕竟公公开路的马车,并不常见。皇宫东市两个极反的方向,东市全是一些百姓居住的鱼龙混杂之地,有也不会到这儿来。
不久后,马车来到皇宫西门前,洛长安进宫后面见了一次圣上,便被安置在德妃宫中。
再不久的宫宴上,便遭歹人暗算,坠入池中,生死不明。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幸亏发现的及时,打捞上来时,尚存着一口气。
德妃闻声赶来,这次的宫宴是她主持,万不能有一丝差错。
当她看清楚岸边地上之人的样貌,再看一眼罪魁祸首四爷,一张娇艳的脸顿时花容失色,“速将人带去永和宫,请太医来!”
距离宫宴结束已过去七日,东厢房的那位还未有醒来的迹象。
今日刚下朝,便有德妃的人等在乾清宫外请走了四爷。
东厢房那边,房门微微打开一道缝隙,吹进去一抹清风,复又很快合上。
东厢房屋中多出三个身影,好在屋子够大,并不显得拥挤。
孟婆看着塌上躺着的女子,柳叶细眉,许是没长开的缘故,脸上带着些许婴儿肥,此时脸色白如纸。
可不是嘛,魂都没了,只剩下一副躯壳,也不知怎地偏吊着一口气,要不然早就入土为安,也轮不到她来做这替身了。
此女叫洛长安,好巧的是,她也叫洛长安。
不过,此洛长安非彼洛长安,她原是地府的孟婆,千年前与签下一纸契约,留在地府做一千年的孟婆,交换的代价便是,她要与生前爱人再续前缘,长相厮守。
可就在离一千年只剩下一年的时候,突然出了变故!
一日,上班摸鱼的时候勾错了魂,将本不该在此时殒命的落家小姐的魂勾走了。魂入地府,只要不踏入轮回道,还是有回转的余地。
只需抹去记忆,送回人间便可。
然,洛长安得知此消息时,这位洛小姐已入轮回道。
大发雷霆,问责时,将责任全数推向了孟婆。
孟婆看管轮回路,手握生死簿,她所掌管的忘川河是去轮回路的最后一道管辖口。她手中的生死簿上,记载着天地人三界,所有人的生辰,死时,以及阳寿等。
所以,洛长安罪责难免。责罚她去人间过完洛小姐的一生。
所以,洛长安罪责难免。责罚她去人间过完洛小姐的一生。
一旁站着的不免催促道:“都什么时候了,快些入了身,我们也好去向复命。”他们是在上班之余抽出一丝嫌隙来送洛长安一程,今天还有七百个魂儿没勾呢,可不能在这瞎耗!
说罢,顺手扔给洛长安一个玉质地的手镯,“这是给你的玉镯,生死关头可保性命,切记贴身佩戴。”洛长安偏头撇了一眼这俩人,弯唇一笑。
目光投来的一瞬间,白白只觉毛骨悚然,拉着黑黑的手小声道:“黑黑,这事总归是咱们不仁义,你说孟婆会不会报复咱们?”“会,所以你们只能祈祷,‘洛长安’活久一些。”少女清脆的嗓音刚落进耳朵里,少女已经化作一缕白烟投进了洛长安的身体里。
顿时只觉头晕目眩,天地颠倒。
好半晌,洛长安徐徐睁开了眼睛,黑黝黝的眸子一片清明。
她勾了勾手,指尖没有半丝力量波动,现在的洛长安,不再是地府之下,万鬼之上的孟婆,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洛长安不免忆起前世,还未入地府前,她也和现在一样,平凡,普通女子般柔弱。
成为‘洛长安’的孟婆,自然与凡人一般,那双通灵的眸子不再。
“小姐,你醒了。”不多时,门口出现一道翠绿的身影。
小青取水回来,看到门半掩着,凑近一瞧撞见刚刚苏醒的洛长安。
从洛长安接收到的记忆中,来人是原主的贴身丫鬟,幼时初到西周时战乱中捡来的。
淡淡应了一声,小青大喜过望,比捡了银子还高兴,“德妃娘娘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小姐莫动,我先将这喜事报了去。”洛长安一个人在房中,正适应着这副身体。
房门再次推开,斜阳余晖下,拉入一个修长的影子。
“这么快就回来了。”洛长安赫然抬起头,撞上一双黑沉沉自入门便盯着她的眸子,好奇使然,“你是谁?”胤禛刚从德妃宫里赶来,受德妃的令来看望洛长安,受德妃吩咐,自己见了人后要为宫宴的事情道歉,并得到原谅。
此时的他倚着房门,欣赏少女瞳孔中燃烧着的警惕,一副半笑不笑的模样,“不记得了?也对,你初入京城,自幼在西周长大,对京城一无所知,无罪。”无罪?
什么时候,对一个陌生人说不认识也是有罪了?又是什么时候,她有没有罪过要凭一个人一句话去决定?
男人微哑的嗓音再度响起:“这次你的无礼爷暂不与你计较,小丫头,记住爷的名字,胤禛。”洛长安长时间在西周蛮夷之地,不知京中变故,好在她的玛法没有落下她的功课,皇帝是谁,有几位皇子,京城中的权贵大家,她尚知道一二。
胤禛,可不就是康熙皇帝的四儿子,四爷嘛!
眼前之人对原主做了什么,让她如此害怕?
细细端详这张脸,肤若冷玉,眉如刀削,锋锐俊逸,眉眼间带着逼人的冷艳。
一点点和记忆中推洛长安落水之人的容貌重合……洛长安的细微变化,胤禛有所察觉,她在恐惧他?难不成上次他有意之举,让她记在心中久后成疾不能释怀?
也好,知道害怕了,便不会再去做丢脑袋的事。
“那么,小女疑惑,四爷来此做什么?难不成专门让我记住四爷的名字,以后见了四爷,对四爷卑躬屈膝?”洛长安干咳了两声,扶着窗沿弱弱道:“我这大病初愈,才刚有了起色,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有心无力啊!四爷堂堂君子,想必不会强人所难吧?毕竟……”她这副伤,全拜四爷所赐!
胤禛猜到她要拿落水的事反讥他,“上次桥上,无心之举,洛小姐如今已安然无恙,一些不好的事,该忘就忘了。”洛长安倒是没想到他这么轻松把这件事抬到明面说,不过事情选择敞开了说,想来眼前人是想将这件事就此翻篇。
洛长安一张白净小脸上堆满了笑,“四爷不提,我都要将这件事忘了。”那日宫宴‘洛长安’所经历的事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重演。
起因是‘洛长安’在去宫宴的路上迷路,撞见太子与一位女子在假山后交谈,隐约听到二人说起洛老将军。
“洛老将军的死千万不能察觉,此事绝不能出差错!”“太子爷放心,洛将军的身体已经被我们的人带走火化,骨灰撒在了西周的黄沙之中,洛长安手里的,是假的!”他们的人已经毁尸灭迹,无从查起。
洛老将军死于毒杀一事,再无人知晓。
“做的很好!”洛长安将走时被发现,“谁在那!”太子追来时看到一张嫣红色的背影,转眼间就瞥见对面凉亭处的四爷正看向这边。
或许,四爷看到了那人的脸!
思及此,太子叫来四爷去追捕此人。京城朝局上分裂三派,以太子和八爷一党最为壮大,四爷便是的一员。
胤禛只思虑一瞬,前一刻看到的那张脸印在心中。
洛长安对宫中的路一张白纸,后面的人很快追上了他。
少女揪住四爷的衣袖低声哀求,胤禛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紧跟着太子的人,一掌打在洛长安右肩上。
原主并不知道四爷的良苦用心,她所看到的,是胤禛害怕计划败露,想要灭口!
此时此刻坐在东厢房内的洛长安,亦这样认为。
“抱歉。”缄默半响后,胤禛低沉的嗓音说道。
“四爷这声歉一点都不诚意,常规来说,做错了事心中有愧,登门拜访时手里总该拎些什么。”瞧一眼男人手上,空空如也,写满了不诚意。
胤禛一怔,轻蹙眉头,见过众多献殷勤求宠的女人,冲他讨礼的,洛长安是第一个,他没有拒绝,只道:“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