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靖当耳边传来《第九交响曲》末乐章由圆号和小号共同奏出的雄壮威武的熟悉旋律,或是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首乐章那个沉着激昂的宣叙调,或是那首家喻户晓的诙谐俏皮的《幽默曲》,它们都指向同一位作曲家安东尼·德沃夏克。作为与斯美塔那、雅纳切克并称的“捷克三杰”之一,德沃夏克在捷克之外的世界具有更大的影响力。这源于他音乐中的超民族性,其音乐的民族情怀既是波西米亚的,又是斯拉夫的;他在曲式上追求古典,其世界观却从未加入政治民族主义,以至于全世界爱乐者所熟知的著名作品是这样命名的:“新大陆”第九交响曲、“英吉利”第八交响曲、“美国”弦乐四重奏等等。
安东尼·德沃夏克我们不禁要问,德沃夏克难道是不爱自己的故乡吗?当然不是。他所有的作品中都萦绕着浓的化不开的故乡之思。甚至,我们可以说,正是乡愁构成了德沃夏克音乐作品的精神内核。那么,他所苦苦追寻的故乡到底在哪里呢?
何处是故乡人们常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只不过,德沃夏克所热爱和关切的是斯拉夫各民族。于是,我们看到第二套8首《斯拉夫舞曲》只有3首采用捷克民间舞曲,其他则是斯洛伐克奥特茨梅克舞曲、波兰舞曲、南斯拉夫科洛舞曲、乌克兰杜姆卡舞曲风格。这种博采众长的眼光和能力在德沃夏克身上体现的极为明显,以至于另一位捷克音乐的先驱斯美塔那感叹道:“虽然德沃夏克把他的这些小品叫做《斯拉夫舞曲》,但是没有人能说得出它们确切来自哪一种捷克舞曲。”是的,德沃夏克的眼光远比一般音乐家更加宽广。
可以说,德沃夏克是音乐家中广博精深的杰出代表之一。1840年前后出生的德沃夏克的同代人中,我们可以列出一长串重要作曲家的名字:勃拉姆斯、比才、格里格、福雷、穆索尔斯基、柴可夫斯基、里姆斯基-科萨科夫,他们几乎都是在那个浪漫主义的最后1/4个世纪写出了毕生的重要作品。对于德沃夏克而言,在这一代人中,精深处尚有敌手可压一头,广博处则几乎无人能敌。具体而言,德沃夏克没有一部歌剧可以比肩比才的《卡门》或穆索尔斯基的《鲍里斯·戈杜诺夫》,格里格与德沃夏克的钢琴曲都不算多,但在钢琴创作的影响力方面格里格显然更胜一筹,即使在德沃夏克最具特色的交响曲和室内乐领域,人们仍在喋喋不休地争论他和勃拉姆斯的成就孰高孰低。然而,勃拉姆斯对歌剧一窍不通,比才和穆索尔斯基不熟悉交响曲,柴可夫斯基则不懂圣乐。除了管风琴作品,德沃夏克尝试了所有体裁和类型的音乐作品。
年轻时的德沃夏克舒伯特情结放眼音乐史,几乎每个音乐家都有自己心仪、热爱乃至心摹手追的前辈音乐大师,正如巴赫之于肖邦,贝多芬之于舒伯特,海顿之于莫扎特……德沃夏克所心心念念的音乐家是舒伯特,这是他的精神故乡情结的一部分。当德沃夏克在布拉格的寓所坐在写字台前作曲的时候,他面前的墙壁上挂着贝多芬的一幅肖像,那几乎是促他进步但又不可接近的偶像。他仰视贝多芬,但唯一的热爱则是舒伯特。舒伯特的突出特点之一,正是他擅长将奥匈多元帝国的传统古典精神、浪漫主义的音乐语法、多民族大帝国的民间音乐巧妙结合起来,这也是德沃夏克的拿手好戏。德沃夏克无疑是发现了他与舒伯特之间这一内在的隐秘特质的高度一致性,我们将看到,他在晚年将这一特质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程度。
《德沃夏克传》另一个重要的事实是,生于维也纳的舒伯特并没有维也纳血统,两人在父系方面无疑都源于同一个摩拉维亚的德意志血统,德沃夏克的音乐语言打着深深的摩拉维亚烙印。在此,两人在音乐内部的亲和特性是多维度的,从和声的特点直到主题的结构,处处都可以听到民歌的主题,以及占支配地位的如歌的乐章。在德沃夏克的其他楷模贝多芬或勃拉姆斯那里,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支配性的。与舒伯特一样,在德沃夏克的音乐作品中居于首要地位的不是结构设计,而是旋律。他们的音乐作品中题材的呈示比展开更重要,它在德沃夏克的作品中大都很短,但却举足轻重。对于主题的敏捷独特的创造源于大量的灵感涌动,这正是德沃夏克的天才之处。
世界性乡愁笔者收藏的部分德沃夏克唱片是的,这份世界性的乡愁正是德沃夏克音乐的灵魂,这是精神层面而非泥土性的乡愁。雅纳切克的捷克爱国主义很难触动我们这些非捷克人,但无需穿越时空前往波西米亚,我们就能和德沃夏克一起进入这份世界性乡愁。这份乡愁是一种精神思念,因为音乐的力量而被召唤,试图唤起往昔的美好时光,更唤起我们对生命短暂、相爱可贵的珍惜之情。所有这一切,在第二乐章的柔板中最为突出,它常被单独演奏,甚至被填上歌词,改编为歌曲《思故乡》,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其实,乡愁正是每个人的本质,它惹人怀想,使人得病,让人进入一种难以名状的微醺状态。在此,我们接近了音乐乃至一切艺术的本质。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