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剧《特赦1959》里,这些发动并参与内战的高级战犯们,从进入功德林管理所被要求写简历、自传时,总认为自己没错。经过多年教育改造,到后来终于认识到他们自己也是反动集团的重要骨干分子,的罪恶,不仅是高层决策者的罪恶,同时也是他们自己的罪恶。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其实是一个很复杂、很漫长的学习改造过程。
开始被送进管理所的时候,他们并不认为参与国内内战、打红军、和八路军新四军搞摩擦,不是他们自己的罪恶。在他们看来,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造成多少无辜平民伤亡都是正常的。
黄维说:“我是国军十二兵团司令长官,是我下令用火攻掩护国军部队突围的。这在军事上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承担全部责任。”杜建时说:“我没罪,当兵吃粮,服从命令,各为其主,如此而已。”陈长捷说:“我有什么罪?我是军人,守土有责。难道一枪不放就投降吗?”至于其他人,也同样以各种言行诠释了他们并没有任何罪责。刘安国,早期是的重要干部,后来投靠阵营,即使是这样,他都始终执拗地认为:“我不是叛徒,我不是。”或许他觉得自己没有出卖原先阵营里任何人,就不是叛徒。但是他忘了一件事,他背叛了自己早先的信仰和誓言。这就是叛变。
最早提出要交待出最隐秘罪行的,恰恰就是那个电视剧最早出现从井陉战犯管理所逃跑,心高气傲、谁都看不上的特殊战犯叶立三。叶立三的确是功德林管理所里一个非常另类的战犯。他早年在德国留学,学的是电气制造专业,一心想要学好本领,报效祖国。后来因国内连年战争不断,又改学了军事。回国以后,他跟随王耀武多年,视王耀武为兄长,王耀武把他当兄弟。按照他自己所说,淮海战役中,王耀武把最好的一个整编师交给了他,结果兵败被俘,成了战犯。因此在管理所见到王耀武时,叶立三仍然耿耿于怀,不顾政治环境,不停地给王耀武敬礼道歉。
所长王英光的弟弟王英明是北京灯泡厂厂长,因为厂里没有技术人员,一直为灯泡质量上不去而发愁。王英光就想到了叶立三。最终促成了叶立三为北京灯泡厂做技术支援这件事。北京灯泡厂有了一个不挂名的工程师,叶立三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用武之地,另外,作为管理所所长,王英光找到了能够让叶立三迅速转变原有反动立场的途径。这件事可谓是三全其美,皆大欢喜。
在剧中有几句台词很有意思,叶立三问王英明:“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王英明指着王英光说:“不瞒你说,他是我大哥。为了能请到你,我可是费了不少周折,费了不少嘴皮子。”叶立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英光,知道王英光是好意,又问:“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王英明说:“现在只要是对新中国建设有帮助,就是一个有用的人。”叶立三没有任何犹豫,欣然接受了北京灯泡厂的邀请。
自从做了北京灯泡厂不挂名的工程师以后,在灯泡厂干部职工的影响下,叶立三的改造步伐突飞猛进。按照他和刘安国的说法就是:“你不知道,我看了一下,那帮人跟咱们的想法不一样,他们非常特别,给公家干活比干自己家的活都积极,那真是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怎么说呢,反正他们很特别。”自从到北京灯泡厂做技术援助以后,叶立三此后再没有说过一句不利于学习改造的话,这就是一个积极的进步。
叶立三认识到自己过去的罪恶以后,主动找到管理所所长王英光,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自从我们被解放军俘虏以后,就得到了解放军俘虏政策的宽大对待,到了功德林以后,虽然我们的身份明确为战争罪犯,但是人民依然给予了我们最宽大的人道主义待遇。从来没有压迫我们交待过任何罪行。我们写过自传,写过简历,填写过各种表格,但是怎么写怎么填,都由我们自己决定。不但没有任何的逼供,也没有任何的追究。”王英光插话说:“实际上刚开始让你们写自传的时候,我们还是施加了一些压力。”叶立三点点头:“我知道,也理解你们,你们是想了解和掌握更多的情况。但是,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我们过去的历史和曾经的经历,特别是我们在历次、剿共战争中的经历,或者说是罪行,还从来没有向人民说清楚。”王英光说:“我党一贯的政策,就是改造思想,重新做人。”叶立三诚恳地说:“重新做人,改恶从善。必须要改恶才能从善。那什么是恶,恶在哪儿?学习和劳动进入到现在这个阶段,很多人都在考虑未来的前途问题,道路问题。能够成为新中国的一员,这是大家现在普遍的梦想。但是,噩梦和苦闷依然在纠缠着我们,对于我们来说,迈入人民的行列,这中间隔着一道坎。这个坎就是我们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犯下的反人民的罪行。不能带着历史的罪恶迈入新社会的土地。所以我们打算在成为人民一员之前,把所有的问题都交代清楚。哪怕是受到了惩罚,我们也要迈出这一步。”王英光鼓励他:“我党一贯的政策,无论你们交待什么问题,都不会惩罚你们。”随后,在管理所的安排下,战犯们纷纷准备交代自己在历史上做过的最隐秘的那些罪行。
康泽看着大家,首先提出异议:“你们确定,一定要这样吗?”邱行湘点头道:“我们已经想好了。这是一道必须要迈过去的坎。”陈长捷附和邱行湘:“趁着在功德林,必须一身上下打扫干净,然后我们干干净净走进新社会。”沈醉也非常同意:“对。这个问题呀,必须现在就解决,咱们很多没有交代清楚的问题,就会成为我们人生中的,随时都会引爆。与其那个时候我们被炸得狼狈万分,应接不暇,甚至粉身碎骨,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它引爆,一了百了。”陈瑞章显然也同意:“是啊,毕竟功德林这里,管理人员的政策水平以及业务水平,不是到处都能遇到的。”杜聿明一锤定音:“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考量。”康泽再次提出他的顾虑:“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很多事情我们说出来了,我们在功德林这么多年的学习改造,不是前功尽弃了吗?要我说呀,已经说过的,那就说了;没有说过的或者他们不知道的,我们就没必要再说了。如果全部说出来,我们不就又重新成为的敌人了吗?”刘安国也附和了康泽的话:“老康说的也有道理。”后来,战犯们终于统一了意见,那就是老老实实交代他们历史上的罪恶。
宋希濂交代了他杀害早期领导人瞿秋白烈士的经过,王耀武交代了他带领部队在谭家桥红军抗日先遣队导致寻淮洲、方志敏等人牺牲的罪行。在宋希濂、王耀武的鼓动下,王陵基交代了在担任四川省主席时所犯的罪恶,康泽交代了担任复兴社、青年军、南昌行营别动队总队长时的罪行,叶立三交代了曾经带领队伍追杀新四军的罪行,------就连最认为自己没罪的刘安国,都交代了自己在王英光、彭雪策反陈瑞章时告密而导致彭雪中弹牺牲的罪恶。
当这些罪恶传到功德林干部战士那里时,立刻炸了锅。副所长胡大树反响最大,他立刻命令勤务分队严阵以待,准备在战犯队伍里抓人。
这时候,所长王英光在管理所的中流砥柱作用派上了用场。他质问胡大树:“抓起来呢?”胡大树理直气壮地说:“五花大绑,押赴刑场,每人赏他们两颗。”王英光问:“然后呢?”胡大树道:“这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然后?”王英光耐心地解释道:“当然有然后,然后,战犯们就会认为让他们交待历史罪恶,是上了我们的当。”就连平时那么冷静的政委贺春年都忍不住反驳王英光:“也不能这么说吧?谁也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事。他们的罪恶也太大了。”王英光说:“他们不就是因为有罪才来到管理所接受学习改造的吗?他们交待的这些事有些是我们了解的,有些事我们是不了解的。但是,假如我们现在把他们抓起来,我们之前所做的工作就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这是极不妥当的。现在怎么做,我们只能够请示上级。”战犯们交待了这些最隐蔽的罪行以后,功德林管理所干部战士当时群情激奋,都没有给他们好脸色,使战犯们心情非常紧张忐忑。
管理所把这些情况汇报到公安部,公安部领导又汇报给周总理。周总理指示:既往不咎,不审不判,一个不杀,是党中央毛主席对这些战犯的既定方针,战犯政策不能改变。而且,这些战犯能够主动交代他们过去所犯的罪恶,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我们不但不应该追究,还应该鼓励。
几天以后,功德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战犯们见管理所并没有因此惩罚他们,对他们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也放下心来。他们哪里知道,由于他们认真学习,积极改造,一个惊喜的消息正等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