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8日,民国翻译家傅雷之子、钢琴家傅聪因感染新冠病毒在英国辞世,享年86岁。此时,距离他因被确诊住院仅仅过去了两周。
所幸,此前也已感染新冠的傅聪夫人卓一龙教授目前已痊愈。
傅聪与最后一任妻子卓一龙傅聪死后,引发《傅雷家书》被再度热议的同时,世人也疑惑:一生爱国的傅聪之国籍为何是“英国籍”,而非“中国籍”?
傅聪而要回答这个问题,实际得结合《傅雷家书》从头说起——傅聪生于1934年3月10日,此时正是民国22年。他出生这年,他的父亲傅雷年26岁,母亲朱梅馥年21岁。此时,傅雷刚刚自国外留学归国不久。
对于恩爱的傅雷夫妇而言,长子傅聪的出生无疑给这个家带来了温暖。但傅聪的出生并没有减缓父亲在事业上的拼搏,儿子出生的第二年,他翻译的罗曼·罗兰《米开朗琪罗传》、《托尔斯泰传》等便被出版了。后来,傅雷又翻译出版了《约翰克里斯多夫》、《欧也妮葛朗台》等巨作。
从当时傅雷译作的频繁被出版便可知,傅聪幼年时的家境并不差。年仅几岁时,傅雷便开始着手培养儿子的艺术天分。年三四岁时,傅聪便在父亲的影响下对音乐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傅聪七岁半那年,傅雷好友雷垣发现其极高的音乐天赋,他断言:这个孩子很可能会成为伟大的音乐家。傅雷听了后便打消了让儿子学画的冲动,他转而让儿子拜雷垣为师,学习弹奏钢琴。
人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傅雷之于傅聪更是如此。傅聪开始学习钢琴后,傅雷便利用闲暇时间潜移默化影响儿子了。
相比后来《傅雷家书》里的慈父形象,傅聪小时认识的父亲显然是另一副模样。傅雷脾气非常暴躁,因为这暴脾气,他在圈内还得了个“傅老虎”的“雅号”
相比同是钢琴家的董竹君女儿夏国琼早年的学琴路,傅聪显然更加艰辛。幼年练琴时,只要有稍不到位的地方,傅聪便会被父亲按着头撞墙。
有一次,傅聪在练琴出错时,傅雷竟直接拿盘子扔了过去。被盘子砸到后,傅聪当时便血流如注,后来甚至还落了疤。
也因为这种种,傅聪晚年时曾不止一次地指出:“父亲的教育方式未必适合所有孩子!”想来,他说这话时,心情也是非常复杂的。
傅雷都说严师出高徒,在亦师亦父的傅雷的严苛教育下,傅聪的琴技突飞猛进。为了进一步给儿子良好的练琴环境,傅雷干脆让儿子退了学。之后,傅雷还自己编撰课本亲自给儿子授课。
1952年2月,傅聪就同上海交响乐团合作演奏了贝多芬的《协奏曲》。这年,傅聪年仅18岁。
两年后,年仅20岁的傅聪在布加勒斯特举行的第四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获钢琴比赛第3名,同年,他受邀赴东欧各国演出。
行到此时,傅聪无疑已走上了音乐艺术之路的“康庄大道”
但此时的傅雷却反而比寻常时候更加忧心忡忡,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傅聪的艺术之路,实际才刚刚开始,要想真正在艺术上走远,他要经受的历练还远远不够。
为了进一步让儿子学习艺术,1954年,在傅雷的鼓励下,傅聪决定赴波兰留学。临行前,傅雷在给儿子的家书里写道:“孩子,你此去前程远大,这几天更应当仔仔细细把过去种种做一个总结,多多锻炼意志,预备忍受四五年中的寂寞和感情的波动。这才是你目前应做的事。”在信里,傅雷还对儿子说:“苦闷时多听听贝多芬的第五,多念念克里斯朵夫里极端艰苦的事迹,可以增加你的勇气,使你更震惊。”交代完这些后,傅雷鼓起勇气在信里对儿子写到:“好孩子,安安静静准备出国吧!”傅雷父子到波兰后,傅聪便进入了华沙国立肖邦音乐学院学习,这所学校是欧洲最古老的音乐学院之一。到这里后,怀揣着为国争光之理想的傅聪便开始孜孜不倦地学习新知识。
人在到达异国后,往往会更加思念母国。在中国长大的傅聪到达波兰后也是如此,最初,他之思念母国多是因为恋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身处异国的他便对母国有了更深的体会。在写给父亲的信里,他数次提及要用艺术让自己成为国家的骄傲。
1955年,傅聪做到了。他在波兰举行的“第五届国际肖邦钢琴比赛”中,获得了唯一的“玛祖卡”最佳奖。
那天,当傅聪深情地弹奏完肖邦的乐曲时,整个观众席都沸腾了。在雷鸣般的掌声里,傅聪优雅地起身向大家鞠躬致谢。
这是值得纪念的时刻,须知,傅聪是有史以来唯一获得“玛祖卡”最佳奖的亚洲人。也因为此,观众们惊叹道:“这真是不可思议,中国人怎么能那样深刻地抓住肖邦的灵魂?”“傅聪是最有波兰性格的!”当人群涌向傅聪时,他在杂乱中听到人们在喊:“为什么你不是个波兰人?”傅聪听了却反问:“我为什么要是波兰人,我是中国人。”在得奖后写给父亲傅雷的家书里,傅聪谈及这些时提笔写到:“要成为一个国际主义者,必须先是一个热爱祖国的人.他们都说我是一个波兰化的中国人,但我终究是属于我最亲爱的祖国。”傅雷看到儿子的这封信时,顿时老泪纵横。他经常告诫儿子“不能忘本”,看来,这些话他是听进去了。
可叹,世间事从来变幻莫测。尤其,福祸还能互相转换。得奖不久后,傅聪竟因为这次国际比赛得奖被人请去演出而“挨批”了。
原来,在被人请去演出期间,已经有些收入的傅聪便单独住了,为了节省时间,进出时他都坐出租。这本没什么,可在“整风”运动期间的1957年,这些便可大可小了。傅聪在国外的这些生活方式,后来被国内批判为了“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很快,傅聪便被召回了北京。这次回国,他和父亲同时挨批了。好在,因为态度“端正”,不久后,傅聪被允许返回波兰继续学习。
傅聪1958年12月,傅聪留学毕业。这年,他年24岁。此时的他面临两个选择:留在国外,返回国内。傅聪想回国,可当他了解了国内的形势,知道父亲此时在国内正遭受的种种批判和他即将面临的对他的批判时,他犹豫了。
想到这里时,傅聪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他无法想象这双钢琴家的手拿锄头种地或者养猪挑粪会是怎样的情景。
对于当时的傅聪来说,“被下放”无异于让他放弃艺术。而这种种,当然是他之所不能接受。思来想去后,焦虑万分的傅聪决定出走英国。
做出这个决定后,傅聪的手心便开始冒汗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自己做决定,他心里能不紧张吗。登上飞往英国的班机时,傅聪觉得自己的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当飞机开始起飞时,傅聪觉得自己整个的脑子都是嗡嗡的,他分不清那究竟飞机起飞时的生理反应,还是他因紧张而导致的结果。当飞机冲入云端时,他的心里被内疚占满了,他看着窗外一个人默默地流着泪。
很快,傅聪出走英国的消息便传到了国内,对于此时正身处困境的傅雷而言,这个消息简直和晴天霹雳一般。也是在此间,“傅聪是叛徒”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傅聪出走英国后,曾经风雨无阻的父子两地书也断了。在国内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傅雷整个人都懵了,一夜之间,他便成了“教育出叛徒的罪人”了。可是,昨天,他儿子傅聪不还是国家的骄傲么?
在这一重大打击下,傅雷开始茶饭不思,以往作息极其严谨的他竟分不清晨昏了。
傅雷与朱梅馥在傅雷过得浑浑噩噩的当口,已经到达英国的傅聪也过得非常不好。此时的他活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他日日心里惦念着父母家人,可他又害怕收到他们的任何消息,因为他知道:自己捅了这么大篓子,国内绝不会有好消息给他。
无数次,傅聪从噩梦中醒来,之后他便呆呆地一个人坐着等天亮,期间的傅聪觉得自己像极了流亡异地的肖邦。
整整十个月后,在身为地下党员的傅聪舅舅的走动下,傅雷才得以再度与儿子取得了书信往来。当傅聪收到父亲自国内寄来的信时,他拆信的手分明已经剧烈抖动了。好在,信里的是好消息,傅雷在家书里说:“孩子,你既没有忘了祖国,祖国也没有忘了你,始终给你留着余地,等你醒悟。我相信:祖国的大门永远是向你开着的.”看这封家书时,傅聪一直在不停地抹眼泪,它终于替他卸下了对家人和祖国的担忧之心。收信的当晚,他把家书放在了枕头底下,那晚,他总算没再做噩梦。
最难熬的日子里,每天早上醒来时,傅聪都默念父亲在家书里写给他的那句话:“你是以艺术为生命的人,也是把真理、正义、人格看得高于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