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不重要。
豹眼认为,《岳阳楼记》背后的故事,才是更需要了解的。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时六年九月十五日。
范仲淹与《岳阳楼记》的主人公滕子京,年龄相仿,范仲淹长滕子京一岁,同科进士。哥俩一见如故,说身世,谈抱负,十分投机。
滕子京初授泰州军事判官,之后一直在地方上混事,远没有范仲淹混得好。
范仲淹升任京官以后,很欣赏滕子京的才干,举荐他进入试学院,后又改任专管审核刑狱案件的大理寺丞。
天圣七年,京都开封一场雷火将玉清昭应宫内三千六百一十间房屋烧成瓦砾。
灾后,范仲淹、滕子京等诸多高、中、低级官员,分别奏请刘太后放弃垂帘听政,将军政大权交还给仁宗赵祯。
刘太后大怒,将范仲淹等高级官员逐出朝廷任地方官,将中低级官员一一贬逐边远州县。范仲淹被贬为青州知州,滕子京也于天圣九年(1031年),由大理寺丞贬至闽北邵武县。
明道元年(1032年),滕子京奉调入京,任殿中丞,掌管皇帝衣食住行等事务。
然而时运不济,这年八月,内宫再次发生火灾,又连烧八殿。小黄门王守规首先发觉,带着宋仁宗逃至延福宫,这才躲过一劫。
仁宗恼怒,诏令追查起火原因。
滕子京与秘书丞刘越分别上疏谏,认为宫中屡屡失火的直接原因是规章制度不严,未能防患于未然。但根本原因是太后垂帘,妇人柔弱,朝纲不整,政失其本。
这很扯淡,但那时候就信这个。尽管理由冠冕堂皇,但刘太后听了心里不爽。
好在不久之后,刘太后病逝,常劝太后"还政"的人,都有提升,滕子京也迁任左司谏。
没过多久,有人告滕子京所奏宫中失火原因不实,其本人有不可推脱之责。
景佑元年(1034年),滕子京又被降为尚书祠部员外郎,知信州(今江西上饶市)。
后范讽因事被贬,滕子京因与范讽过往密切受株连,又被降为池州监酒。再调江宁通判、湖州知州。
滕子京在地方上打转转的同时,范仲淹在京城混得也不是很如意。
景佑三年(1036年),范仲淹因不满宰相吕夷简把持朝政,培植党羽,遂向仁宗皇帝进献《百官图》,对宰相用人制度提出尖锐批评,劝说皇帝亲自掌握官吏升迁之事。
范仲淹因此得罪吕夷简,遂被罢黜,改知饶州。范仲淹被贬出京,竟无人敢送别,只有独龙图阁直学士李纮、集贤校理王质出郊饯行。
范仲淹回作《灵乌赋》,强调自己"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尽显为民的凛然大节。
康定元年(1040年)九月,西夏国王嵬名元昊大举兴兵侵宋。
滕子京升任刑部员外郎、职直集贤院、任泾州(今甘肃省泾川北)知州,开始了长达四年防御西夏东侵的艰难生涯。
与此同时,范仲淹出任庆州知州,兼环庆路都部署司事,以抵御西夏入侵的重任。
在此期间,滕子京与范仲淹等诸将领精诚合作,终于将西夏军击退。
战争结束后,滕子京大设牛酒宴,犒劳羌族首领和士兵,又按当时边疆风俗,在佛寺里为在定川战争中死亡的士卒祭神祈祷,并安抚死者亲属。
滕子京的良苦用心,为得是笼络少数民族民心,借以求得民心安定和边疆的安稳。但此举却因为花费较多,给自己的仕途埋下了隐患。
庆历三年(1043年),西夏国王元昊请求议和,西方边事稍宁,仁宗召范仲淹回京,授枢密副使。六月,谏官上言范仲淹有宰辅之才,仁宗欲拜为参知政事,但范仲淹推辞不就;八月,仁宗罢免副宰相王举正,再拜范仲淹为参知政事。
在范仲淹的举荐下,滕子京提升为天章阁待制、任环庆路都部署,接任范仲淹庆州知州职位。
滕子京调京不久,驻扎在泾州的陕西四路马步军都部署、泾略安抚招讨使郑戬,告发滕子京在泾州滥用官府钱财,监察御史梁坚对其进行弹劾,指控他在泾州费公使钱十六万贯,随即遣中使检视。
滕子京恐株连诸多无辜者,将被宴请、安抚者的姓名、职务等材料全部烧光。
这等于是在销毁证据哦。
其实,所谓十六万贯公使钱,是诸军月供给费,用在犒劳羌族首领及士官的费用只有三千贯。
时任参知政事的范仲淹及监官欧阳修等都为其辩白,极力救之。后滕子京只被官降一级,贬知凤翔府(今陕西宝鸡市境),后又贬虢州(今河南灵宝市境)。
御史中丞王拱辰上奏不放,认为滕子京"盗用公使钱止削一官,所坐太轻"。
因而在庆历四年春,滕子京又被贬到岳州巴陵郡(今湖南岳阳一带)任郡守。
《岳阳楼记》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滕子京到巴陵后,不计个人荣辱得失,以国事为重,勤政为民,办了几件好事,如扩建学校、修筑防洪长堤和重修岳阳楼等,受到称赞。
在重修岳阳楼之后,他写信给好友范仲淹,请他作记,共襄这"一时盛事"。随信还送了一幅《洞庭秋晚图》,以供范仲淹参考。
范仲淹本是苏州吴县人,小时候就在太湖边玩耍,后母亲改嫁,又随继父到洞庭湖畔的澧县和安乡县读书,所以对太湖、洞庭湖的风情非常熟悉。
此时,范仲淹因"庆历新政"遭到当朝保守派大臣贾昌朝、陈执中、王拱辰等的攻击而失败,已于庆历五年,由参知政事贬谪为邓州(今河南南阳市)知州。
时尹洙被贬筠州,疾病缠身,范仲淹便把尹洙接到邓州养病。
范仲淹在邓州共计三年,百姓安居乐业。
此时,接到滕子京的请求,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范仲淹,借楼写湖,凭湖抒怀,自然是感慨万千。
庆历四年的春天,滕子京被降职,贬到巴陵郡做太守。隔了一年,政治清明通达,人民安居和顺,各种荒废的事业都兴办起来了。
于是,滕子京决定重新修建岳阳楼,扩大它原有的规模,把唐代名家和当代人的诗赋刻在它上面,以示纪念。
前面说了,滕子京一生仕途坎坷,屡贬屡谪,历经磨难。这就说明他还是有才干的,没有升迁,也就没有贬职。
但仅仅隔了一年的时间,就把巴陵郡治理的政通人和,百业俱兴,似乎不太可能。他只不过做了几件形象工程而已,如扩建学校、修筑防洪长堤和重修岳阳楼等。
事的确是好事,但百姓未必就真心喜欢,因为这需要出钱哦。
范仲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要替好友做做宣传,毕竟感情在、官场的情分在,而且同病相怜,替他说几句好话,也算是打打抱不平,而且提前给一些不甘寂寞的人打打预防针。
接下来说巴陵的盛状,我认为大家都看得见,跟老夫所见没啥区别,也没啥好说的。
至于淫雨霏霏的时候,行旅都会心情不爽;春和景明的时候,自然会喜气洋洋,这都没啥好说的,都是一般人经常表现出的心情而已。
哎呀!我曾经专心探求过,古时仁人的心境却不同,和这些人的行为是两样的,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老夫认为就是两点:第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咱哥俩总想做点实事,可不想做事的人就看不惯,总给我们上眼药,以至于我们总是被贬谪。
现在我是想明白了,不要因为眼前的东西就沾沾自喜,也不必为自己的不顺而过于伤悲。
顺其自然,平常心对待也就是了。
第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居庙堂之上,在皇帝身边做事,心中就想着天下百姓的疾苦;身在江湖,贴近百姓,但不要忘记皇帝的困忧。要辛苦在前,享乐在后,不要贪求个人名利。
这看似范仲淹在发感慨,其实是委婉地劝导老弟滕子京,心中想着国家社稷、黎民百姓这很好,但一定要悠着点,不要为了政绩而不量力而行。
像修建岳阳楼这样的形象工程,需要花很多的钱。事是好事,但弄不好就会被人诟病,遭人攻击,招致灾祸。你在庆州被举报那档子事,难道忘记了吗?
范仲淹真实的意思,恐怕是提醒滕子京要多做一些实事,少做一些形象工程为好。
同时,也在替滕子京担忧,因而替他辩白,是因为他做出了很大的政绩,才花钱重修岳阳楼的,绝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搞的形象工程。
这是范仲淹在替滕子京堵住悠悠众口哦。
最后,范仲淹感慨地说:“没有这样的人,我能与谁一道同行呢?”这一句说明,你老弟做得很不错,但在我看来,你的境界还不行哦。
否则,范仲淹咋会说找不到一路同行的人呢?
言外之意,是在说许多事看起来做得不错,本质而言,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哦。
庆历七年(1047年),滕子京由于治巴陵郡有功,调任江南重镇苏州知州。上任后不久,不幸卒于任所,终年五十八岁。
《岳阳楼记》一开始把滕子京夸得就像一朵花似的,范仲淹已经预感到一些东西。
其实,对于滕子京在巴陵郡的政绩,争议很大。
综合来看,主要是说他为了政绩,搜刮了许多民财,搞得大家很累。虽然不是装入了自己的腰包,而是做了几件实事,但对百姓来说,负担过重,并没有解决百姓的实际困难。
这也就是范仲淹所说的,没有人跟他想的一样,真正能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古之如此,今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