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究竟是什么?又具体如何统摄“有”呢?何晏和他的同代人夏侯玄都说不清楚。而司马谈在《论六家要旨》里面也没说,只是说道家的核心是“无”,但是“其事易行,其辞难知”
王弼在《老子指略》里,给出了明晰的解决,下面我们循着王弼《老子指略》的有关内容简介,展开他的答案:接着又挑出《道德经》中一些比较具象化的政治观点主张举证,能感觉到他似乎想要从中提炼出“有生于无”的基本思想,但貌似感觉跨度比较大。
老子的语句本身已经是高度抽象的东西了,再难进一步提炼了。
于是,王弼干脆跳出来说话,根据自己对老子的神会,把“有生于无”这个主题,换了个说法,换成:“崇本息末”在这里,“无”=“本”,“有”=“末”;“生”=“息”
于是,“有生于无”,就变成了“崇本息末”这就比较具象化了,好比苹果是末,苹果树是本。好好种树,自然能得到好苹果。
王弼接下来,用“崇本息末”这个套子,套在司马谈在《论六家要旨》关于六家的关系上。在这里,道家是本,其余五家是末。
他把司马谈关于名家、法家、儒家、墨家的思想主张全都重述了一遍,只是把阴阳家替换成了杂家。
他认为,这五家的政治社会主张,就其所想达到的目的来说,全都是好的,但都是末。必须用道家的“本”来驾驭,才能发挥其想达到的目的,而如果纠缠于这些个末本身,则不仅不能发挥出效果,反而积弊丛生。
那么,道家的“本”具体又怎么息末呢?王弼接下来重点讨论道家的本与名法家和儒家的关系。
比如,安是所有君主都想要的苹果,不忘危,也就是居安思危,是开花结果的树;国泰民安是末,是可见的;君主心中不忘危,制订出种种长治久安的方略,这是本,是不可见的,尤其是“居安思危的心”,最不可见,是为“无”
同理,存,一个朝代的生存是可见的现状。问题是怎么存?存,不忘亡。存,可见,是末;不忘亡,不可见,是本。不忘亡的心是不可见的“无”
如果把上述关系本末倒置行不行呢?不行!
比如,社会中存在奸诈,怎么除去?
不应该用明察苛责的手段,去苛责谁是奸人,哪些行为是奸诈行为。而应该想办法用诚心去感化人。人们没有这个心了,自然就不会奸诈了。越是摆出一副明察事理的样子去苛责人,越容易制造出大量冤假错案,本来不想奸诈的老实人不得不奸诈,而奸诈阴险的人反而得到锻炼,变得更加奸诈。
奢华不仅浪费大量社会资源,而且让人心浮躁。但是如何杜绝奢华?
不在于令行禁止,硬性给人定消费标准。而在于君主自己少私寡欲。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家都没有奢华的欲望了,自然不奢华了。
同理。绝盗,在乎去欲,不在严刑;人没欲望了,自然不想着偷盗了。平息争讼,不在于善断讼,人都有辞让之心了,自然不想着争讼了。
总结起来,治理各种社会弊端,在于攻心,不在于禁行。心才是本,行迹都是末。
道理同上,儒家所倡导的仁义孝慈,是好事,但这是末。另有其本,就是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君主如果光想着仁义这个末,拼命倡导仁义,就会滋生出来一群伪君子,因为大家知道做出仁义的样子来可以得到好处。你越是追求是非善恶,则人的伪装术越强。
这就好像现在的教育,小升初、中考、高考考什么,家长就刻意给孩子拔高什么,社会教辅机构就会跟风收钱,给你教各种解题技巧。
好比大家诟病的奥数题,居然难倒了很多数学家,但是这种奥数题很难说培养孩子的数学兴趣,还可能因机械的考试训练而兴趣索然。
我认为,王弼有三点把老子没明说的东西挑明了。
第一,老子的“无”,其实就是“人心”所谓的有和无的关系、本与末的关系,实际上就是“心与行迹”的关系。因为人心看不见,所以是“无”;行迹能观察到,所以是“有”
第三,他特别解读了《道德经》中“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这句话。
他认为老子是赞同圣智、仁义、巧利的,所谓的“绝”,不是拒绝这个事物,而是拒绝一种强行索取的方法。老子这句话,历来被儒家认为是老子反儒学的标志。儒道两家的区隔所在。成为数千年的公案,但王弼的说法,实际上弥合了这个分野。
不管是无中生有也罢、崇本息末也罢,归根结底,都是在人心上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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